余知崖是半夜才告诉霍澜山要改行程,这么短时间内能把计划推翻重新安排妥善,霍澜山可真不是表面看到的一只浮夸优雅的花孔雀。他心思如此缜密细腻,怕是多年的惨痛经历养成的。
余知崖不清楚霍澜山后续安排,甚至连他下机后要去哪里都没问。有些事没必要知道。将近十小时的航程,他断断续续睡了六七个小时,不是很安稳,半是因为担心家里的事,半是因为无论做什么梦,总会穿插出现严盛夏。余知崖恍惚地想到,在他将近三十年的人生里,除了父母之外,在他身边时间最长的就属严盛夏,连方妙言都没那么久。
如果时间断在两年前,后来再无联系,余知崖可能一直会把严盛夏当做十几岁的小朋友,隔着十岁的年龄差距,当做两代人。
但这一次在伦敦,他却清清楚楚感受到了不一样。二十岁和三十岁的年龄差距一下子缩短。严盛夏不仅仅身高骨骼长大,眼神气质也明显变化,脱去稚气,慢慢变得沉稳。余知崖觉得有些陌生,甚至隐隐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这样的严盛夏。
飞机到宁州时正是半夜。下机前,余知崖和霍澜山说了声“再见”。机舱门打开着,霍澜山站在门边看着外面陌生的夜景、庞大的航站楼,一时有些发愣,喃喃回了句“再见”。
他没想到自己真的逃离了伦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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余知崖在家只休息了几小时,就和余世辅去了医院。方燕清的病情比预想的好很多。她左臂和左腿有些行动不便,说话口齿略含糊,速度比较慢,不过医生说靠药物和康复训练能逐步恢复。那天刚好余世辅特意托人请来的万海知名心血管医生来看诊,余知崖详细和对方聊了聊,那医生也确认了方燕清要是配合的话,基本能恢复。
两父子放下心来。晚上回到家,余世辅问余知崖:“你和严烺说了么?”
“辞职的事还没和他说。不过我和他提过我妈中风要请假几天。过几天我去趟万海,和他当面说下。”
余世辅点点头:“是该当面说,做事得善始善终。”
余知崖四天后开车去了趟万海,和严烺提出了辞职。严烺心里多少预料到。当初派余知崖去美国,其实是让他为难了。他本可以拒绝,要是这样这几年余家的产业必然会发展更快,婚姻也可能不会散。为此严烺心里有点愧疚,不仅一口答应他的辞职,还允诺他永远都是严商的一份子,什么时候想回来都可以,遇到任何问题也可以来找他。
他从严烺办公室出来不到两小时,严盛夏就知道了他辞职的消息,匆匆忙忙拨了个视频电话过来。
“你辞职了?”严盛夏不敢信。
“嗯,有些工作要交接,可能还要一个月时间。”余知崖说。
严盛夏在画室里,旁边都是颜料笔刷,画架上摆放着一副还未完成的画。他毛毛躁躁地扔下画笔,顾不上溅到手上的颜料,埋怨道:“你怎么可以辞职?”
余知崖觉得有些好笑,他签的是劳动合同,可不是严家卖身契。
他说:“如果我没有去美国,两年半前就已经回宁州了。”
严盛夏一愣。两年半前……要是两年半前余知崖就回宁州,那他是不是不会离婚了?他是不是也不可能再去找他?旧金山是一个孤岛,宁州不是,那是余知崖的城堡根据地,严盛夏万万没有勇气随随便便闯进去。
“那你回了宁州,我是不是见不到你了?”他靠在画室外的白墙上,一脸丧气。余知崖住在万海壹臻酒店里,装修很眼熟,严盛夏一看,更难受了,“你是不是把万海的房子都卖掉了?你以后都不回万海了?”
余知崖解释说:“万海的房子之前给言言了。”
“那你在万海连住处都没有了?你以后都不回来了啊?”
视频里的严盛夏垂着肩膀,失魂落魄,比那天在地下赌场看到的还要难受。余知崖实在拿他没辙,心里叹了口气,把和严烺私下聊的不确定的事说了出来:“万总身体不好,打算年中退休,到时公司独董的位置会空出来,我可能会接任他的职位。我没有和严商彻底断了关系,以后还是会往来万海。”
严盛夏跟个被抛弃的小狗似的,可怜地眨巴着眼睛,只差问出一句“那你还管我吗”。他觉得他和余知崖之间的关系,全是依赖余知崖为严商工作的份上,要是余知崖不再为严商工作,根本就没必要再管着他这个无足轻重的小少爷了。
他虽然前几天才很不要脸得对余知崖说“不要不管我了”,可那又没有合约,甚至余知崖都没有答应。他以后想找余知崖,都没有去处可找了。
“我不会不管你。”视频对面的人突然说。
严盛夏张着嘴应了声“啊”,一时没反应过来。
余知崖认识他那么多年,岂会不知道他的心思?他不喜欢做一些过于约束的承诺,但他还是又说了遍:“你不是说不要不管你?我不会。”
一句话四个“不”字。严盛夏像小学一年级刚学认字那样,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,才把意思想透了,眼尾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