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知崖妈妈方燕清是在半夜起床上卫生间时突发中风。他爸爸余世辅听见卫生间传来撞击声,叫了几声没回音,连忙赶了进去。方燕清躺在掀起的马桶盖上,嘴上哼哼唧唧,说不出话来。余世辅赶紧叫了救护车去医院。
好在去的及时,一番检查之后,医生说出血病灶不大,建议保守治疗。余世辅不放心,挨到早晨快六点,联系了医院熟悉的领导,对方很快就派了院里一位资深主任医生过来。那人仔细查看了ct扫描结果,又检查了方燕清状况,说虽然出现肢体乏力和轻度语言障碍等症状,但不严重,可以保守治疗。
余世辅这才松了口气。他思忖半晌,给儿子打了电话,把他妈的情况都告诉了他,最后说:本来说好两年多前你就回来。当时严总那边需要人去美国,你记着严家帮忙解决了言言的事,就答应了他。现在你妈这情况,你该回来了。她这康复指不定要多长时间,没我在旁边帮她,我怕她支撑不下去。
余世辅和方燕清年轻时虽是相亲结婚,两人感情很好。方燕清是很传统的家庭女性,顾家顾孩子。余世辅当年刚创业时,很多人都怂恿她去厂里管财务,说这样才放心点。方燕清没去,说自己不懂这些不去拖后腿。余知崖小学毕业时,工厂因为资金链断裂差点破产。方燕清没有任何怨言。她说干不下去把工厂卖了,两人重新去找工作,总是能活下去。余世辅当时抱着她,眼中含泪,心底又酸涩又感激。后来是严石城从余知崖爷爷口中辗转得知这件事,借给他两千万,才帮助度过了难关。
余知崖没有拒绝的理由。他打了个电话给霍澜山,说自己不回旧金山,要回国内。霍澜山异常兴奋,说正好,省得我还要想办法从旧金山回国。
余知崖实在没有心思理霍澜山的那堆破烂事。他唯一知道的是霍澜山十五岁之后就被勒令不能离开伦敦,连距离伦敦80公里的剑桥都不行。霍澜山反抗过,没有用。他吃过大亏,腿骨上的钢板就是逃离的后果。
下午霍澜山说要跟着他走时,余知崖一开始并没有同意。他隐约知道把霍澜山困在伦敦的人是谁。那人行事极其低调,但在深州的政商两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。余知崖不想为此得罪对方。但霍澜山后来说:我在伦敦呆了十四年,没有一刻不想逃离这里。你知道我尝试过几次?九次。所有人都被买通了,厨师、保洁、司机,每个人。余知崖,如果这世上还有谁我可以信任,只有你。
霍澜山说得极其平淡,连惯常优雅得体的笑容都没有。他握餐刀的姿势依然标准,只是太过用力,像是握着一把可以杀人的剑,白色骨节异常突出。
余知崖同意了。他觉得没有人应该被这样困在一个地方。
第二天早上五点,黑色出租车已经在楼下,余知崖收拾好行李准备出门。严盛夏睡眼惺忪地站在门边,打着哈欠问他:“你是要和霍澜山一起回去吗?”
余知崖正坐着换鞋:“他要回国,顺路带我回去。”
严盛夏撇撇嘴:“你本来是打算回旧金山的。难道他之前也是要去旧金山,顺路带你回去?”
小朋友其实心思挺细腻的,所以才会总是东想西想。
余知崖起身拎起旅行袋,简单地解释了一句:“他想离开伦敦,我只是顺手帮了一把。”随后又叮嘱道,“丁楠要是以后还有什么事找你,记得联系我,不要自己去处理。”霍澜山离开伦敦后,余知崖无法保证要是还发生这种事,能不能让严盛夏全身而退。
严盛夏点点头,站在门边看他单肩背包走到电梯前。余知崖穿回了前天去赌场救他时的那身黑色风衣,没有扣扣子,帅得像电影明星出场。
他突然跑过去抱了他一下,用软糯到有些卑微的声音说:“你答应的,以后不要不管我了。”
他抱得很快、说得很快、退得也很快。余知崖还没有反应过来,电梯已经到了。
凌晨五点,万籁俱寂,严盛夏脸上的脆弱表情着实让他有些难以言喻的心疼。电梯门打开又合上,余知崖没进去。他向前几步,抱了下严盛夏,说:“开心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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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趟飞往宁州的湾流g550上,乘客只有余知崖一人。霍澜山以乘务人员身份出现在他面前时,余知崖差点认不出来。他面容变化很大,眼角下垂、嘴唇变薄、颧骨凸起,连发型都换成了规矩的三七分,唯一藏不住的只剩眼神。
霍澜山将一张照片放在自己脑袋边,问余知崖:“像不像?”
非常像。
“你找了好莱坞造型师帮你画的?”余知崖问。
霍澜山狡黠地说:“我自己画的,学了两年。”他扬扬手中的照片说,“henryzhang,26岁,英国华裔,6号担任alton公司湾流g550空乘人员,从伦敦飞到宁州,8号从宁州返回伦敦,完美无缺。”
他装腔作势的样子,仿佛是刚刚逃离笼子的金丝雀,兴奋得不能自已。
“那人呢?”余知崖问。
霍澜山故作神秘地说:“当然会在宁州等着。”